苏并耳

胖子说想去游泳，其实是跟小姑娘撩水玩。村里的孩子都放暑假了，到了点就往河里下饺子。闷油瓶就在旁边，我不好意思脱得精光瞎胡闹，就坐在树下打盹。微风拂过，我一低头，树影就在脚背上摇晃。闷油瓶没睡。我抬眼看他的时候，他正好把眼神转过去。我心想他该不会一直都在看我——这么想着脸上就一热。

“这附近，就没个别的能下水的地方吗。”我忍不住嘟囔。

“你想游泳？”

我抹了把冒细汗的锁骨，恨不得扯掉领子：“是啊，太热了。想找个人少的去处。”

闷油瓶有意无意地看了我两眼，站起身：“有个地方，要往山里走一段。你去吗？”

我一下子兴奋起来。闷油瓶平日巡山，很少告诉我们见闻。好不容易参观一把他的秘密基地，我怎么能不去。胖子正玩得不亦乐乎，巴不得没人管他。我远远朝他打了个招呼，比划一番，把他的东西托熟人照看一下，就拎着两条泳裤，随闷油瓶往山里走。

这个浅潭不算偏僻，隐藏在一大片崎岖的竹坡之后，水声细细泠泠，不走进来看，只以为是一泓小水。人一进来，竹梢摩擦着，叶影斑驳。

就因为太安静，解衣服的时候，我才格外别扭。闷油瓶似乎不想游泳。没有必要的理由，他不太喜欢把身上弄湿。我还记得他不爱出汗……我晃晃脑袋，把乱七八糟的想法赶走，对闷油瓶说：“小哥，你能不能转过去一下……”

我暗骂自己矫情。可是胖子不在，我和闷油瓶处起来就不对劲。

他脸上看不出不快，默默背对着我。我松了一口气，套上泳裤做拉伸。潭水清可见底，我凝视着水面上自己的影子，过了半天才发现姿势顺拐了。

闷油瓶没再跟我说话。我笨笨地转了一圈，找到一处最糟糕的入水口，整个人是从石头上溜进水里的，噗通一声。再丢脸我也没叫出声。我狼狈地站稳身子，抹把脸，窥见闷油瓶隐约翘起的嘴角。

水及胸口，微微蕴凉。我打了个喷嚏，闷油瓶就抬一下头，挪到离水更近的地方。我游了几个来回，腿也没抽筋，人倒是有些累，于是浮在水中不动了。

“吴邪。”闷油瓶忽然在岸边喊我，语调很温柔，喊小孩儿似的，“过来。”

我踩着水向他游去，发现他待的是我滑下去的那块大石。嘿，我出糗你倒是乐。

“挺快的。”他忽然夸我，又朝我伸手，“别总待在水里，凉。”

我感觉立刻被他顺毛了，于是乖乖把手搭进他的掌心：“你别踩这里，这块石头滑。”我游泳时也朝岸上看他，见他一条腿屈膝，一条腿盘起，坐姿跟他削竹筷的动作一样大开大合。这个男人欣赏起来是没完没了的，干什么都仿佛凹造型。

“你没踩准位置，所以打滑。”闷油瓶一边解释，一边站起，蹬着石头，把我拉出水。山风吹来，我正准备甩甩头发，小腿突然僵着抽疼起来。我往后一仰，下意识喊了声“小哥捞我”，但他就跟没使力一般，轻飘飘被我带进了水里。

“好不意思，真不好意思……”我反应过来时，自己正像个树袋熊一样抱着闷油瓶，后脑勺还枕在他的掌心里，“你没磕着吧？”

闷油瓶摇摇头，把我托出水。但等我们坐到岸上，我等不及地把他扒开，却看见了小腿外侧的一块红。他皮肤白，没一会儿就变成了淤青。我手忙脚乱吹了半天，发觉自己傻透了，一抬头，看到闷油瓶低低地笑。

“你也有失手的时候。”

“没关系。”闷油瓶并不在意，捧着竹条在手里端详。我走来走去地找烟，等风把身上都吹干了，也没记起究竟把它放哪儿了。闷油瓶的视线偶尔落在我身上，很轻，但不容忽视。最终，他忍不住说：“吴邪，把衣服穿好。”

我这不刚刚晾干——再说，你不也把湿衣服脱了……我一转头，突然发现他一直坦诚相见地坐在我身后，仍是之前在岸边大开大合的坐姿，腿间已燃的风光一览无余。

我的脸猛地烧起来，惊得退了一步，他的眼神就一沉。我不敢说话，也不敢继续看，更不敢想。他的睫毛动了动，我感到腰上要被盯出窟窿来。可他只是呼出一口气，扯过湿衣服随意盖住，形状若隐若现。

“你穿我的衣服吧。”我背对立着，轻声道，“当心受凉。”

他没回答。咔哒，是打火机的声音。

“你不用顾虑。”闷油瓶的语气有些缥缈，“我们是一样的。”

烟气很淡，是我熟悉的味道。我终于敢转过身，他右手一下一下地转着烟盒，眼睛仿佛透过我看我。

“我以为……”

竹坡下面，传来胖子呼喊的声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