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并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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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芬兰车站 01

正文【吴邪视角】

01

那人指着不远处一幢老旧的建筑物。“如果你着急的话,”他说,“不妨赶在他们下班前去问一问。”

我着急的。日已西斜,我匆忙向他道了谢,朝那儿跑去。“黑海第二港安置中心”——标牌上是这么写的。汉字上方还有一排“Karadeniz 'in ikinci liman yerleşim merkezi”,我不知道这是什么语。

办公室很大,内设如同外观一样陈旧。大概是窗户设计有问题,整个一层不仅昏暗,而且闷热。最里面是一排横贯整个房间的木质柜台面,用磨砂玻璃隔出一个个小隔间。每块玻璃上都写着“新来港入住咨询”以及一行我看不懂的文字。

工作人员寥寥无几。我走到西边尽头的一个窗口前坐下,穿深青色制服的男子低头翻阅着文件。

“你好。”我试探着开口。

“你好。”他抬起头,脸上没有一般接待人员职业性的微笑,那表情像是被傻瓜打断了哲学思考。

“我是新来的,一星期前到的伊斯坦布尔。码头救济站的人让我到这儿来,可以找一份工作,和一个住的地方。”我把救济站发的身份证件递进窗口。

“这里没有伊斯坦布尔。”他草草检查了一下,然后在椅子上转身,拉开右边抽屉,拿出一沓空白表格。

“呃,我说的就是黑海第二港,那是它的旧称。”我略感尴尬地解释。

他用古怪的眼神瞥了我一眼:“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。”他撕下一张表从窗口递出,“这些信息请你务必填写,之后你的户头会有钱打进来,每人五百元的安置费。”

“谢谢。”我把表格折成两半夹在手心,仍想和他谈谈伊斯坦布尔,但他没有给我时间。

“工作的事情请你明早再来一趟。我现在给你临时住房的钥匙。”他弯下腰在另一个抽屉里摸索一阵,似乎没找到想要的东西,又敲了敲隔壁的玻璃,与同事低声交流了几句。

“很抱歉,我们这里没有你房间的钥匙。你拿着这个去B楼找管理员魏特林太太要B-37房间的钥匙。”他又从窗口里递出一张盖了章的临时住房申请,“那边墙上有指示图。”

不知道是因为那指示图太简略而聊胜于无,还是我太疲累而头脑不清醒——毕竟找到这儿之前我赶了一天的路——我折腾了一大圈才找到B楼管理员的办公室。房门紧闭着。我敲敲门,没人应答。

太阳已经落山。楼里亮起稀疏的灯,比原先更加空荡昏暗。我垂头丧气地折返,然而一层办公室的门也上了锁。我捏着表格和申请傻站在门口。

“伊斯坦布尔”,那位工作员,忽然在楼房另一边出现了。他已经换下了工作服,身上套着一件深色的松垮垮的连帽衫,大得很不合身。远远的我只能分辨出他清瘦而颀长的身材。他往门口走,看见我后愣了一瞬。

“对不起,请等一等!”我立刻过去求助,“魏特林太太好像下班了。你看能不能再想想别的办法?你们有没有一种——呃,叫什么——总钥匙?就是可以打开所有房间的那种。”

“很抱歉,我们没有。B楼的总钥匙由魏特林太太保管。”

“那能不能给我换一间空房?”

“对不起,这是我们中心唯一的空房。”他顿了顿,“你有没有别的朋友,能接你去住一晚?”

“可我一星期前才到这里。”

我们之间陷入一阵沉默。

过了一会儿,他的表情柔和了一点,深沉的黑眸有了些许波动:“去大门口等我。”他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,回身踏上楼梯。

我乖乖站到路灯下,就着灯光端详起救济站不久前派发的证件。

E-10329  关根

“欢迎你们来到欧亚国。你们将有一个新身份,开始新生活。”那儿的人是这么说的。身份证在第一天早餐的时候发给营地的每个新来者。我坐在帐篷口喝燕麦粥,不远处有人为抢夺昨晚剩下的巧克力而打架。一种奇异的隔阂感涌上心头,我脑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很不友善的比喻:一群被标号待宰的动物。

我不叫关根,本来也不属于这里——这是我唯一可以确定的事。再往回想,只有一片茫然。我只隐约记得,我上船之前脖子上挂有一个信封,里面装着一张照片。可是它似乎在船上不见了,不知道是绳子断了还是什么别的原因,我找遍了整条船也没有找到——甚至连这段经历的记忆也是模糊的。

我越是努力回想,越是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,有点像一个成语所说的——前尘俱灭,突然被人掐断生命,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。

无法消除的陌生感再一次让我产生怀疑。但它很快被“伊斯坦布尔”的出现打破。他手里拿着水瓶和毛巾。我这才感到又饿又渴。

“谢谢。”我接过水喝了一大口,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不满。

“跟我走。”他等我喝够水,沿着一条穿过大片开阔地的马路前行。我默默跟在他的斜后方,视线不时飘落在他线条冷峻的下颌。

你的刘海有点长了——我在心里悄悄说。

我们走过公园,又穿过一条街道,进入一个不规则的低矮建筑群。打头的一幢房子上贴着“一号宿舍楼”的牌子。

“这就是你住的地方?职工宿舍里中心这么远吗?”我禁不住四下张望。

“安置中心后来搬到了那儿去。”他进入二号楼,在一层靠右的一扇门前站定。

他转动钥匙,咔哒一声,门开了。

房间很小,窗户挤在拐角——这一片的房屋设计师脑子都仿佛被门挤过——只布置了极少的家具,一张单人床,一个抽屉柜,一个洗脸盆。我摁亮顶灯,灯光颤抖了几下。

“就……这……?”我欲言又止。

“就这。”他回过头,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,与我无言地四目相对。

我肚子突然应景地叫了两声。

“……抱歉,为了赶路,我午餐晚餐都没来得及吃……”

他拿下抽屉柜顶上的碟子,里面搁着两块方糖:“除了安置中心这儿没别的地方供应食物,我也只有这些。”

我把两块方糖都含进嘴里。天知道里面都加了些什么,居然有一股铝的味道,与救济站的食物如出一辙。

“淋浴间和卫生间都在那边走廊的尽头。”他把毛巾递给我。

“谢谢,真是太麻烦你了——我想我还不知道该怎样称呼你?”

“张坤。”

“谢谢您,张先生。”

他点了点头,招呼我过去和他一起卸下床上的垫被,打了简单的地铺。

我找到淋浴间,里面没有肥皂。我站在水龙头下,在不冷不热细细的水流中尽可能把自己洗干净。清洁的感觉抵消了一小部分饥饿感。

垫被很薄。硬邦邦的打在骨头上的不适和肌肉的酸痛一同噬咬着我的神经。这都是什么事啊——一无所知,一无所有,饥饿,冷硬的水泥地板——希望我明天可以找到魏特林太太,还有一份工作,至少,吃上一顿像样的早餐……

我听见张先生翻了个身。

“你介意我把窗户打开吗?我觉有些闷。”

“嗯。”

我尽量放轻动作,但劣质的窗框难以推拉,“铛”的一声撞在墙上。我小心的躺回地铺。

“你真的不知道伊斯坦布尔?”我终究忍不住问。

在黑暗中,他似乎轻笑一声,也可能是我听错了:“我知道安卡拉。”

 

 

-TBC-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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